葉:作為華人世界最富有的女作家,很多人會驚訝你的商人身份。其實,你的“勤+緣媒體服務公司”今年上半年已經(jīng)在香港聯(lián)交所成功上市,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“勤+緣”應該是很多年前您在《明報》的一個專欄的名稱,為什么你對這個名字如此情有獨鐘,以至于延用到自己創(chuàng)辦的企業(yè)?
梁:說起這個名字首先得感謝金庸先生了,當年是他給了我一個在《明報》寫專欄的機會,就連這個名字都是他給我起的!也許,他感覺這兩個字很適合我的作風,我的確也是蠻勤奮的,在創(chuàng)作《歸航》的時候,我一天最多可以寫25000多個字。而且都是手寫的。我不會用電腦的。但是這一切的特長、勤奮,必須加上機緣才可能會成功,所以,我一直認為“勤+緣”就是我做人做事的一個方程式。
葉:其實,我知道您不光在寫作上很勤奮,在經(jīng)商上,也是非常賣力的。同時,在不同的場合,你都表示過您并不是特別認同自己這個作家的身份,這是為什么?
梁:因為從我第一天開始寫作的時候,我就沒有放棄我商業(yè)領域的工作,我從來都是一個商人,只不過我運氣好,我的副業(yè)——寫作給我?guī)砹撕芏嗟拿麣狻?/P>
說我是作家,我很慚愧,我真的還不能成家。我只是寫了一大堆小說而已。最近七、八年,我已經(jīng)沒有再寫小說了。我全力以赴地發(fā)展我的事業(yè),直到今天公司上市,我發(fā)現(xiàn)我還不能休息。
葉:是不是因為長期從商的緣故,以致于有人評價你的小說有一種批量生產(chǎn)的模式在里面。那么在你自己的心目中,你的小說究竟是一件產(chǎn)品還是一部文學創(chuàng)作?
梁:其實,對一個系列作品的作者來說,一定是有一種模式的,沒法跳出來的,古龍、高楊,你覺得他們不是在一個模式里面嗎?
其實你現(xiàn)在認識了我,你跟我談了一個小時,你再回過頭看一本我的小說,你會覺得那個女主人公真的和我差不多。因為我最熟悉的,我最認同的東西,就是女主角的思想!一個作家要是他不喜歡紅色,就永遠不會下了筆去形容一個美女穿著紅色衣裙,一定不會的,因為他不認同。
葉:很奇怪你既然自己那么不認同自己作家的身份,而且也知道自己在重復自己的創(chuàng)作模式,卻又偏偏寫了那么多文字?
梁:1985年前后,由于我正在撰寫我的博士論文,是有關晚清歷史方面的研究。在研究過程中,我發(fā)現(xiàn)那個時代的很多小說提供了我很多思考的線索,所以我就在想,面對一個即將面臨回歸的香港,面對這樣一個特殊的大時代,我能不能為后人留下一些東西呢?
我寫得差不要緊,但是只要我寫出來,哪怕梁鳳儀死了好多年以后,后人想要要研究香港回歸的歷程,很有可能這些小說就是一份資料,就是一份寶貴的歷史資料。人們會去研究為什么有一個女人會寫這種小說?為什么這個女人寫的小說當中會有這樣的感受?我覺得這個工作值得我去做。
葉:所以你看,凡事還是有機緣在里面,如果沒有當年的博士論文,也就沒有那么多的梁鳳儀小說和電視??!
梁:對!對!太對了!90年代中后期,我發(fā)現(xiàn)很多人在改編我的小說,去拍成電影、電視劇,為什么拍我的電視劇呢?其實并不是我寫得怎么好,而是這一類的題材有市場,有市場就有需要,所以后來我就干脆組建“勤+緣媒體服務公司”,專門拍我的電視劇,并逐漸也摸索出了一條比較有意思的盈利模式。
生命因分享而華美
葉:在你的生命當中曾經(jīng)先后出現(xiàn)了三個對您影響至深的男性,父親梁卓、前夫何文匯,還有你現(xiàn)在的丈夫黃宜弘,也許正是因為他們的出現(xiàn),你的人生才波瀾起伏、峰回路轉。你怎么評價他們?
梁:我的前夫和我現(xiàn)在的老公他們都是絕對的君子,一個屬于學術界,而另一個屬于商界。這一點是我的驕傲也是我的幸運。可是說起我的父親,我最愛的是他,最不愿意提起的也是他。我覺得,我真的是到現(xiàn)在才知道我有多么愛他,要是允許我幻想一下,我父親是我最愿意用任何代價換他回來跟我共聚一天的人。
葉:為什么?難道父女之間的感情對于你而言,超越了男女之間的愛情和夫妻之間的親情嗎?
梁:我剛才講機緣,其實,我的機緣在事業(yè)上很好,在感情上不也算差,雖然出現(xiàn)了兩段,但最終還是有了一個結果。可是唯一遺憾的就是,我沒有了回報父母的機會,我無法與他們一起分享我的成功。我記得小時候,我不理解什么是“樹欲靜而風不止”,常在作文中亂用。
到今天,我真正感受到了其中的遺憾和痛苦。我平常是很少哭的一個人,可是只要我一提到我的父母,我就忍不住會流眼淚。有財富也好,有成就也好,有名氣也好,要是沒有親人和你一起分享,這一切全都是白費的。雖然說,分享在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別人,然而,其實也是為了自己,因為人在與別人分享的過程中才是最快樂的。
葉:的確,我已經(jīng)不止一次地聽到那些功成名就的嘉賓和我談起“分享”的話題。在忙碌的生活中,在名與利的追逐中,我們也許真的忽略了生命中,最本質、最簡單的這一層需求。沒有分享的人生真的是遺憾的人生。
成功的人生源自真誠的認錯
葉:我記得,您曾經(jīng)講過這個社會男女從來沒有平等過。為什么這樣認為?因為,我覺得,這個話好像不應該是你這樣成功的女人說出來的。
梁:其實女人基本上是不愿意平等的,我就不喜歡平等。而且,我覺得每一個女人心里面都不愿意平等,也不應該平等,我們女人就負責生小孩,你們男人又不用生小孩,你們養(yǎng)我們是應該的,搞什么平等,我就不愿意。
而且我覺得女人應該不平等才快樂的,家中的男人,他不一定很有錢,但是他的學識、他的涵養(yǎng)讓你崇拜、讓你敬佩,讓你心甘情愿地愛他,服侍他,你覺得這不幸福嗎?
葉:我不知道,也許荷爾蒙有時會讓女人愿意去崇拜男人。但是為什么在你的小說中,但凡最后力挽狂瀾,拯救全家族的還是一個女人?
梁:你錯了,你難道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她之所以力挽狂瀾,還不是為了她的男人,還不是為她的愛?我年輕的時候,為了和我的前夫能夠一起在美國買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。我可以去餐館擦地板、洗盤子。
現(xiàn)在也是同樣,雖然這個上市公司是我經(jīng)營的,理所當然,我應該是最大的股東是,應該是董事局主席,可是我堅持讓我老公來作這個主席,他還不愿意做,畢竟他的業(yè)務比我還要繁忙,可是如果他不做,我就會不高興,我不愿意我的丈夫是一個女人背后的男人。兩句話可以概括,在感情上我絕對是一個傳統(tǒng)的女性,而在事業(yè)上我絕對也是一個現(xiàn)代的女性。
葉:我覺得您是一個很獨立、很自信同時也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人,所以我想問當您碰到第一次婚姻觸礁的時候,你內(nèi)心有沒有懷疑過自己?有沒有否定過自己?
梁:當然會!我現(xiàn)在也經(jīng)常否定自己,我覺得一個人的最大的成功在于很真誠地承認自己的錯誤,承認自己的錯誤并不代表你不成功。
我絕對是一個自信的人,但是我的自信在于我經(jīng)常能夠承認自己的錯誤,一個人怎么會沒錯呢,錯就錯,錯了,重新再來!只要有足夠的時間、足夠的能力把錯誤的事情改正過來,還是一個美好的人生。第一段婚姻絕對是我錯的。但是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們之間的感情,我們的失敗在于我們不懂得如何相處。
就好像你買股票也一樣,你買這個股票沒錯,但是股票價格總有起落沉浮,而你又沒有把握好高拋低吸,處理不好并不代表你的投資決策有錯誤。所以在我看來,我只是處理不當,而沒有投資錯誤。
葉:也許真正的痛苦是錯愛,愛錯人!
梁:沒錯!就象買股票一樣,如果你看都不看人家的財務報表,也不看人家的業(yè)務范圍,道聽途說,亂買!買回來以后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個股票業(yè)績不行,技術指標也不行,行業(yè)前途又沒有,這個時候,你才是最痛苦的,這叫找死!
葉:我不知道您怎么評價你走過的這段人生道路,您滿意嗎,您享受于您事業(yè)的成就還是生活的幸福?
梁:我對我的人生非常滿意,滿意到簡直不能再埋怨,其實,生活要有刺激才能體會享受的,為什么很多人愛看恐怖片,就是因為有感官的刺激嘛。以文學來講,我真的不是一個什么人才,可是在中國我能夠擁有那么多的讀者,這已經(jīng)是遠遠超過我才華的,你不能不滿意了。
以商業(yè)來講,雖然我自認為自己是很一流的商人,但是我幸運在于遇到了一個偉大的時代,如果倒退20年呢?我到了大陸,又能有什么生意可做呢?所以,我真的很滿意我的過去,雖然有時侯辛苦是不可避免的,但那是體力上的。在精神上,我有一個非常愉快的一個人生!